浮云（32）

病房里突然变得死寂，静得只有听到心跳声和呼吸声。云儿从萧飞的怀抱里出来。她是个刽子手。挥完刀后，她变得手足无措。萧飞没有晕厥，没有哭，没有说话。只见他双眼迷离，眼神呆滞，对着前面的那垛白粉墙发呆。他仿佛处在睡中，还没有醒过来。

云儿只能静静的陪着，默默地着。眼见脸盆里的球在慢慢的化成一滩水，点滴匀速的滴着，掉瓶上的盐水变得越来越少，直到滴尽。护士来拔出针，离开。萧飞还在盯着那垛白粉墙。

“给我一根烟。”这是萧飞过了很久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好。”云儿唯命是从。从包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在拿这些东西的时候，云儿不小心把萧飞的那串钥匙也带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了声音。萧飞的目光被那串钥匙的落地声吸引了。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钥匙，没有说话，仍然把目光移回到那垛白粉墙上，在等着云儿给他点烟。云儿慌里慌张的捡起地上的那串钥匙放进的口袋里，然后打开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叨在嘴上，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合力的点燃了那根烟，吸了一口后，连呛了几口，难受的从眼里挤出了几滴泪，然后把烟嘴那一头递给萧飞。

萧飞接过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又长长的吐出烟雾来，看着烟雾在病房里弥漫，萧飞接着说出了第二句话：“回家。”

云儿赶紧给他准备棉拖鞋。萧飞从病床上下来，扔掉手中的香烟头。云儿去衣柜里拿出棉睡袍，给他穿上。贵宾病房里只有这些。准备好这些之后，云儿半打开病房的门，探出头去看了看，确定没有医生护士在走廊上，就回来扶着萧飞出了病房，打上的士直奔萧家去。

一路上，萧飞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司机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的用眼睛看着这个头上包着白纱布的萧飞，云儿见状狠狠的用眼瞪回去，用眼睛对司机说：“看什么看？奇怪什么？开你的车。”出租车司机见这般，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也就专心去开他的车。到了店门口，下了车，云儿付了钱。

萧飞走在前面，现在正在看着店门口地上的雪发呆。云儿走过去，扶着萧飞上了楼。她想，外面冷，总不能让他一直看着雪发呆。来到门口，云儿拿出钥匙让萧飞去开门，萧飞没有迟疑不决，快速熟练的把门打开，直接进屋往他的房间奔去，没有去拔钥匙。云儿拔下钥匙并关了门，跟在萧飞后面，也进了他妈妈的房间。看到萧飞拿起妈妈的照片坐到床上发呆、不言语，云儿也挨着萧飞坐下来。

萧妈妈的被子摊在床上，没有折叠，似乎离开不久，好象只是去趟卫生间或是去屋里的某个地方拿什么东西，一会儿就会回来，根本就不像已经离开人世的样子。房间里很冷，也许是这几天没有人居住，没有人气的缘故。

萧飞看着妈妈的照片，用手去摸照片上妈妈的脸，沉默不语。许久，云儿看到照片玻璃表面上有了水迹，一滴二滴三滴，越来越多，接着又听到，萧飞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妈妈，我恨，我好恨，我好恨自己……”萧飞一手把萧妈妈的照片贴在胸前，一手死去活来的捶打着床垫上。哭吧！好好哭，狠狠地哭出来。云儿心疼的这样想着，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萧飞，就让他这样哭天抹泪。一次性哭个够，痛痛快快的把郁积在心里的情绪释放出来。

云儿离开萧妈妈的房间，让萧飞独自和萧妈妈的照片呆着。她来到客厅，看到沙发上躺着萧佳的那件粘有萧飞血迹的衣服，边上还躺着萧飞的手机。云儿正想去触摸那件衣服，这时，一阵寒风正从客厅的窗户吹进来，刺骨的冷，窗帘正随着风起舞飞扬，云儿把手缩了回去。走向窗户正准备伸手去关窗，萧飞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阻止了她伸在半空的动作：“别关窗，是妈妈。他知道我回来看她了。”

云儿又缩回了手，回转身，她看到萧飞手上拎着个黑色的包，看起来包有些沉，想来里面已经放了不少东西。然后，他又走到沙发边把他自己的手机也放进包的侧袋里。之后，闭眼对着窗户默哀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环顾了客厅四周。他好象看到了什么，径直往厨房走去，云儿跟上去。见他拔下了那个自动电高压锅的插头，打开锅盖，热气瞬间从锅里冒出来，里面的一锅食物，似饭非饭，似粥非粥，干巴巴的躺在锅底。

萧飞拉起云儿的手，说：“带我去看萧佳。”

“嗯！”云儿看着萧飞。见他脸上虽然还有泪痕，却知道他此刻已经平稳了情绪。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透过精神病院病房的窗户，萧飞和云儿找了很久才找到萧佳的身影，她正杂在一群病人中间，看到了萧佳篷头垢面，手上拿着个纸飞机，穿梭在病友中间，笑声不绝，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飞啊！飞啊！带我去找妈妈！”她的这一举动，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病友的身上。那个病友不让开，叉开着双腿，双手正在打着慢太极，病友只进入自己的状态，旁若无人。萧佳见状就说，“别挡着我的飞机，天快黑了。天堂的门快关了，我要去天堂找妈妈。”病友似乎没有听到，只顾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连看都不看一眼萧佳。这时，萧佳突然大声哭泣起来，很快又不哭了，脸上的泪还未干，面又落出笑容，“我从这里飞过去。”她边说边从那位病友的胯下匍匐着爬过去。

云儿不忍心再看下去，把视线转到萧飞的脸上。见萧飞满脸愁容，欲言又止，云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萧飞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萧飞边说边点头。

“我们回医院吧！”云儿用自己温暖的小手去拉萧飞冰冷的大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云儿边走边想。她要陪伴着他，她要把她的温暖传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