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风撕扯着薄薄的屋檐，响声大得惊人。

我闻其声势只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从何处吹来。也许是晚从屋后寂静的山林呼出，吹醒了熟睡的森林。一路拈起片片干黄而薄脆的枯叶，妆点憔悴的身姿和跌旋的舞步，从我窗檐下如壁虎一般柔软的游过，轻轻抬头却又不小心撞上了於黑的瓦片。

我笑它如我一样的痴傻，总是有着那么一些毫无来由的“小心”；又笑它也是如此的可，可爱到用那双绵软的双手，固执的要去翻蹭那条条斑驳古旧的檐梁。我是看不见它的面容，假如能够看得见，也很难想象得出它有着哪种倔强的表情，和嵌着一双怎样哀怨的眼睛。

它溜滑如鱼线般的身形终于还是绕过我的房墙，顺序游踩上邻家的阳顶，义无反顾般的飘渺而去。远方一片片的旧屋子和新洋房；一排排黑瓦白壁的琴键和一顶顶琉璃的伞蓬。也不知它曾在哪几个琴键上跳过，弹起过一个个不甚美妙的音符；荡过哪几撑琉璃伞的伞尖，惊刹过伞下睡中一张张稚子的童颜。它是如此的欢呼雀跃，如此的调皮莽撞，简直像个一般跳脱撒缰。

或许它真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呢？这么一想又觉得它是可怜的。从它那欢呼声中还听出带着些细若游丝的呜咽？颤动的喉咙里还含着苦苦的哽涩？你瞧它那欢快的步子似乎也有些呆滞，透明的身形顷刻蜷缩起的极度扭曲，分明是在害怕，分明是彰显着难以掩饰的。不然它怎么会游荡许久，那布满空气中的片片哀怨还萦绕在我的窗前，在我室内灯火映照的窗璃外漂泊它那对须臾温暖的殷殷期望。我想我正注视着的窗外的眼瞳里此刻也一定倒映着它凝视着我房内黄白灯火的瞳仁，我们看见的是彼此眼眸里同样的与彷徨，同样对未知想象的渴望和对以往艰辛历程的，和被遗忘被俗世淡忘的。

的确，我们是对彼此的一切一无所知的。例如：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看过怎样的几处风景？淌过怎样的几条河流，这些我们都无所知晓，但又何必也不必知晓。因为在这一刻，我在玻璃这边它在玻璃另一边深情对望的这一刻，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融和。我们都是世间的幽魂，飘飘荡荡，潦倒孤寂的。不必在意身世目的，不必关心疾苦欢愉。或许我们都曾有过被命运赋予的使命，却在一路走来的荆棘丛中不小心丢在了哪个黑暗寂静角落，再也想不起来。我们都才不管那么多！我们只记得现在，不记得和将来。将来是什么？我们并不想知道；过去是什么，我们也并不想想起。

我想与风的相遇是一种，是一种来源于同样的深邃迷茫与飘渺的惆怅之缘。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宁静角落，山前水道之边。它被漆黑的山林呼出被冷峻的河谷抛置，游经我的窗棂，予我匆匆一瞥，却又深深凝望，演变浓烈的惺惺相惜。

我们都似一把坚固的锁，找不到打开的钥匙，继而故意在尘世间颠沛流离，恣意地发疯狂叫。其实我们心里却都知道，钥匙是早就弄丢了的。